假如这里有坚固的高墙,而那里有一撞就碎的蛋,我将永远站在蛋这一边。

完成Bean语言的第一阶段之后就只想好好地休息一下,可恨的是精神紧绷了一个多月,突然之间闲了下来,倒是有点不太习惯了。这种时候村上春树的作品总能给我带来一丝宽慰。

Haruki Murakami

我的好朋友在多年前送了我一本《当我谈跑步的时候,我谈些什么》,拜读过后,对村上春树这个人便开始有莫名的好感。有时候也分不清到底是“钟情”于他的文字,还是他这个人,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吧。此文构思已久,在这里我只想好好地聊一聊村上春树。

深陷“兔子洞”

近期在多抓鱼上卖了不少书(赚点生活费),在这之前一直都不敢相信,像我这样的爱书之人在卖书的时候居然会产生比买书时更大的快感。但回头一想也不无道理,除了卖书能带来一点经济收入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因为我爱书,所以不愿意让那些不太好的书,不小心买错了的书,或者说是自己不甚看重的书(或许别人会看重呢?)肆无忌惮地占据着我的书架。不计较“亏损”,把这些书转让给真正有需要的人,给自己喜爱的书籍腾出些许空间不也是一件双赢的事情吗?卖书之乐也在于此。

即便已经卖了这么多书,总会有些书籍让自己舍不得用手机去扫码(多抓鱼卖书必备操作)。村上春树的所有书籍,我一本都不舍得卖。其中不仅仅包括他的小说,还有许多的随笔集。说到这似乎觉得有些对不住村上先生了,村上先生常自称为小说家,而我对他的小说却阅读甚少,读得更多的却是他的随笔杂文(或许是我觉得随笔对我来说更容易理解吧,村上先生莫怪),其中主要包含了

  • 谈跑步的《当我谈跑步的时候,我谈些什么》
  • 谈旅行的《假如真有时光机》
  • 谈职业的《我的职业是小说家》
  • 谈各种东西的《无比芜杂的心绪》
  • 谈奥运会的《悉尼》
  • ....

近期趁着疫情在家闲来无事,便把谈各种东西的《无比芜杂的心绪》给看完了。印象颇佳,便以此为题,也写一次随笔吧。毕竟是第一次写,可能会有点杂乱无章。

高墙与鸡蛋

《心中无比芜杂》这本书包含的东西甚广,其中就包括序言,致辞感言,音乐,社会问题,翻译,人物作家,小说等等,其中给我印象最深刻的,还得数《高墙与鸡蛋》(耶路撒冷获奖致辞)。

当时以色列政府因对加沙骚乱的态度成为众矢之的,我获得耶路撒冷奖一事在日本国内以及国外都受到激烈的批判。说句实话对我来说还是拒绝领奖更轻松。可是一想到在遥远异国阅读我的书的以色列读者,便觉得还是有必要赶到那里去,发出自己的声音,道出自己的心声。

对于村上春树而言,没有所谓的政治正确,他“不认可任何战争,不支持任何国家”。经过深思熟虑之后他还是决定要去那个遥远的国度。他把自己的这种行为归结为是小说家的天性:“小说家就是这样一类人:任凭逆风如何狂吹,只要不是亲眼看到,亲手触摸的事物,他们是决不会相信的。”

这点我深表同意,从他人处打听到的东西,总是会包含各式各样的水分,难免有人添油加醋,或者对一些情况秘而不宣,导致一些不必要的误解(最近我身上也有类似的情况发生,真是令人唏嘘不已)。村上春树选择来到这个遥远的国度,就是为了要亲眼看看,并向这里的读者传递某种信息,其中最震颤我心的一句则是

假如这里有坚固的高墙,而那里有一撞就碎的蛋,我将永远站在蛋这一边。

对这句话最直接的解读就是,村上春树站在了弱势群体的这一边。他觉得“不管墙多么正确,蛋多么错误,一个小说家如果站在高墙一边撰写作品,那到底还有多少价值?墙本应该是某种会保护大家的东西,它叫做“体制”,可是在某种时候它会自行其是,会杀人。它是冷酷,高效,而且有条不紊的。”村上春树先生则是站在了的这一侧,人不能因为体制的存在而抹灭掉人性,他以为每个人都应拥有独特的灵魂,不该为体制所灭。

更准确地看,他并非站在了“弱势群体”或者说“少数派”的一方,而是站在了“会杀人”体制的对立面。人们制造了体制,有些人受到了其保护,却也有些人为它所灭。村上春树站在了体制的对立面,也是希望人们能够保持灵魂的独特性,“相信彼此灵魂的融合能产生温暖”。村上春树的书为何如此畅销,或许某种程度上也得益于此吧。

多次“痛失”诺贝尔奖

注意“痛失”我加了双引号,这也意味着,其实并没有多“痛”。有一次跟朋友聚餐,我在他家的沙发上读着村上春树的小说《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便有了如下对话

朋友A:“村上春树,也是个可怜人啊。”
我: “?”。
朋友B:”怎么就可怜呢?”
朋友A:“陪跑了诺贝尔奖好多年。”
我: “....................”。

怎么陪跑了就可怜了呢?很多说村上春树陪跑可怜的人,可能从来就没看过村上春树的作品吧,更不可能了解他这个人了。更何况一个人的作品是否出色,是否值得一读,到底是基于这人的创作是否用心,文字是否吸引,还是基于他到底获得过什么奖项呢?

当然我也并不否认奖项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对一个作家实力的证明,特别是诺贝尔奖这种最高奖项。2012年中国终于有作家获得了诺贝尔奖,从那以后,各种书店纷纷都摆上了莫言的作品。各种新闻,赞美之词铺天盖地。得益于此,我总算知道中国有个叫做莫言的作家,也跟风买了一本书籍来读一下,读完之后唯一的念头就是“这是啥玩意?”并不是莫言的书不好,只是难以产生共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难道就因为他代表了中国人在诺贝尔文坛上占有了一席之地,是中国的骄傲,我们作为中国公民就必须要喜欢他的小说吗?

事实上,得了诺贝尔奖的莫言的小说,却并不如路遥的《平凡的世界》,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甚至是遭受不少非议的王小波的《XX时代》更能让我心中泛起涟漪。读者们真的在意他们有没有得过诺贝尔奖吗?又或者,说他们本人真的在意吗?

再回来说说村上春树,自29岁那年开始走上小说家之路,30多年来笔耕不辍。出道第一部作品《且听风吟》一不小心便得了新人奖,不过他本人对获奖的态度却是超乎常人的“平淡”。从他的文字,写作的态度,以及生活的方式来看,几乎可以感觉到对他来说获奖是一件好事,不过不获奖其实也没什么(现代人是称之为“佛系”吧)。

不管怎么样都好,世界上总会有那么些人,比起所谓的奖项,更看重自己所做的工作之价值。对于村上先生而言,他的作品并不是针对颁奖委员会的,而是针对广大读者的。那这个奖有与没有,陪跑了多少年,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自己的作品对得起读者,有读者喜爱,能够给读者带来某种正面的东西,对村上先生这类作者来讲或许才是值得关心的事情吧。

这让我想起2019年TVB颁奖典礼,视帝的获得者是被提名了12次最佳男主角的马国明,相信看TVB长大的同学对他都不陌生。

maming

从《寻秦记》中不到5分钟就杀青到现如今能够当上男主角,还拿了视帝,已经20多年过去了,相当不容易。特别是陪跑视帝这些年,在外人看来他肯定会不甘心。当他拿奖的时候几乎所有在场人员都起立对他表示祝贺,而他本人呢,一副淡定的样子。我有个好朋友跟我谈其他,说他不像别的演员,拿奖的时候异常激动,甚至落泪,一副从容淡定的样子。我说,可能他就跟村上春树那样吧,对获奖的态度就是,拿奖固然很好,但更在意的还是自己是否对得起这份职业,对得起观众(读者)。

得奖只能说是激励,痛失又从何谈起?

跑步

跑步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简单,而又最复杂的运动。要说它简单,其实只要是四肢健全的人都可以参与(现在即便是残疾人也可以参加马拉松赛事了,着实让人钦佩),说他复杂,那就是市面上有许多针对跑步的相关书籍,他们会告诉你哪种跑姿更为正确,应该怎么去跑,跑法五花八门,各有各的说辞,搞得许多人都觉得跑步是一件门槛很高的事情。

跑步并没有那么复杂,我觉着村上春树那本《当我谈跑步的时候,我谈些什么》其实就是想告诉读者们,跑步是一种普通人都适合做的运动,你不需要跑多快,也不需要非得逼自己去跑马拉松,但你可以从中得到属于自己的东西,找到属于自己的节奏。

也多亏了同学送的这本书以及村上先生的肺腑之言,让我也步入了跑者的行列,即便有些时候因为身体原因不宜快跑,却总会以快走的方式来完成每日的“跑量”,不知不觉已经两年过去了,膝盖也没什么异常情况。

其实跑步这件小事,咱们还是简单点好。与其被市面上各种书籍影响,让自己陷入一种“政治正确”的困境,进而给自己带来莫名的压力,倒还不如好好享受跑步这些事情。反正只要你不按他们说的去跑,他们都会觉得你的跑法是伤膝盖的,没有科学依据,是错误的。但我以为,只要你参与了跑步这件事情,你肯定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最佳调整方式,比如什么时候减少跑量,什么时候增加跑量,什么时候(特别是休息不够,睡眠不足的时候)应该停下来,这些都是书上所不能完全教会与你的,需要自己一步一步地去探索。

村上春树与跑步结缘至今已经30余年,其实跟他执笔开始写作的时间差不多。对他来说或许跑步这项运动对他成为一个职业作家有难以言表的作用吧。他曾经在书中谈到,跑完步之后其实都回想不起跑步过程中自己在想些什么。按理说,在跑着步的时候完全可以用来构思自己的小说,或者思考点别的什么事情,然而他自己却并没有刻意地要去做这些事情。

得益于跑步这项运动,他往往都能写出让自己满意的作品。说不定,人在很多时候都需要类似这样的一个“放空自我”的过程吧,每个人所采取的方式可能有所不同。有的人会去登山,有的人会去游泳,有的人会去打一盘LOL(或者王者“农药”),有的人会去冥想,但对村上先生来说,最有效的方式可能就是跑步了吧?这样一个“无意识”的时间段,恰恰就是潜意识运作的时候,许许多多灵光一闪的时刻不都是潜意识作用下的结果吗?

音乐与创作

最近在看五月天吉他手石头的散文集《因为留不住》,真巧也是我那位同学赠送,人生能有几位这样的引路人还是蛮好的。其中有一篇文章的名字是“音乐使人自由”,据说这也对应了坂本龍一的一本书《音乐使人自由》。似乎那些心中有自由种子的人们,生活中都少不了音乐这块沃土,村上春树更是如此。

从村上的许多随笔中可以看出此人对音乐的热爱,尤其是爵士乐,他对爵士乐有自己的一套看法。特别是在《无比芜杂的心绪》这本书中,花了大量篇幅来谈论音乐,里面提到自己如何折腾音响设备,学生年代打工省吃俭用就为了买一张黑胶唱片,为了能够整天听爵士乐而开了一家爵士乐的小酒馆,等等。

其实在村上春树的其他作品中,或多或少都会浮现出音乐的身影。印象尤其深刻的是《没有色彩的多崎作和他的巡礼之年》这本小说(一本挺有意思的书)。书中的五个关键人物的名字分别包含了五种不同的色彩,对比起来主人公多崎作就是“没有色彩的”。本书还有另外一个关键词“巡礼之年”,其实是对应一个经典的钢琴曲专辑《巡礼之年》。随着情节的发展,也会不断地浮现出《巡礼之年》相关曲目的身影,已然很难分辨出本书的故事到底是围绕着几位主人公展开的,还是围绕着《巡礼之年》这音乐专辑去展开的?可能连村上本人也很难得出准确的答复吧。对他来说,音乐就是这样一个自然而然的存在。

“音乐就是音乐,怎么能跟文学创作扯上关系呢?”这个说法似乎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理由。不同的音符通过不同的时值来进行排列组合,怎么能够跟不同文字的排列组合搭上关系呢?不过这个世界却是存在着那么一些东西,很难用科学的理论去诠释,但它们对人类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音乐对村上小说创作的帮助我觉得就应该属于此类。学Lisp对一个开发者来说有什么用?学拉丁语对于一个英文作为母语的人来说有何用处?读《道德经》《周易》对于一个人来说又有什么用?或许都可以统一回答为“无用之用”。

以小说家为职业-源于一次epiphany

村上先生在他那本《我的职业是小说家》里面谈到,他之所以会去写小说,主要来源于一次epiphany,所谓的epiphany中文里面的解释是对事物真谛的顿悟。继而他在29岁的“高龄”(我也搞不懂现代人为什么觉得29岁就是高龄)开始提笔写小说,然后一干就是30多年。如果真的存在着那么一种epiphany让一个人找到自己愿意坚守一生的职业,那么,我也想经历一次。

写的小说没人看怎么办?入不敷出怎么办?我相信大多数人对写小说这个事情都会有类似这样的疑虑。其实我也挺疑惑的,相信村上先生年轻的时候也有过这样的疑惑吧。如果《且听风吟》没有得新人奖,如果小说带来的收入不足以让他生存下去,他还会继续写小说吗?这个问题可能村上本人也答不上来,毕竟《且听风吟》得了新人奖,后面的不少作品都得了奖(虽然不是大家期盼的诺贝尔奖),小说创作跟翻译的工作所带来的收入,足以支撑他的日常开支。

这世界没有那么多如果,反正我觉得若没有那颗心,就算得再多的奖,收获再多的金钱,也不可能一写就是三十多年。在村上先生写小说的早期,稿费所能够给他带来的收入并不算高,比起现在很多的网红小说作家,更是小巫见大巫,毕竟不会有多少人愿意把他的小说拍成电视剧(拍成电影的倒是有)。况且就算拍成电视剧我觉得也不会相当卖座吧,他的小说不怎么会有英雄主义,也没什么打怪升级的情节,更没有屌丝逆袭的故事,大多只是发生在平凡人身上的平凡故事罢了。这些故事的结局,大多都是留有悬念的开放式结局,村上春树觉得可以把结局留给每一位读者,这也是他作品的特色之一。虽然很难符合都市人的口味,但他却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有了自己的节奏,找到了自己作为一名小说家的立足点,我以为这就是他的可敬之处。

结语

本来只是打算针对村上春树的一两本书写写书评,没想到写着写着思绪便如同脱缰的野马,重点也都转移到村上春树这个人身上了。不过也是,要把一个人的作品跟他本人完全切割开来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我也没有必要这样去做。一开始也是因为了解了他这个人,才会慢慢涉猎他的作品,这些年读过他不少的作品,几乎都没有让我失望过。即便是《大萝卜和难挑的鳄梨》这种简短的散文集读起来也好生有趣。

在众多作家当中,他肯定算不上是文笔最好的那个,也不属于写作天分最高的那群人。相反,他的文笔十分朴素,却让人感觉无比亲切。他让大众们知道,即使不像菲茨杰拉德(《了不起的盖茨比》一书的作者)以及莎士比亚那样的天纵英才也能够从事作家的行业,也能够写出让自己乃至于读者们都满意的作品。对于一个作家来说,这就是最大的宽慰。好了,文章就到此为止,也是时候拿出《刺杀骑士团长》看一看了,据说这是村上春树迄今为止最好的小说,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呢?